爷爷

今天是旧历的四月十二,爷爷去世后的第一个生日,未能进入耄耋之年,没有看到他说过要审核的孙媳,而那些年我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的“爷爷,生日快乐”,现在变成了没办法说。在我心中,他都还没有真正的老去,一直是我觉得圣诞老人的形象。

一直觉得农村传统的丧葬习俗,是将真正难过的人陷入一种难过到无法自拔的地步。泪腺比较发达,好像在几天之内已经流尽的眼泪,现在依旧横行。大脑空闲的时候,起风的时候,过节的时候,周末的时候,真正的就像电视演的那样,一遍一遍地过电影似得。跟爷爷奶奶相处的时间长过跟父母相处的时间,所以我们家的孩子算得上是正经的留守儿童。不管以前是教育批评我也好,鼓励我也好,或者是在外人面前去夸赞我也好,现在剩下的都是黑白记忆了,棺木合上的那一刻,我就知道,从此我们隔的不仅仅是一层黄土。真是美好的东西都留在了记忆里,但又是谁说过会星光璀璨的?

我害怕记起,会泪眼迷离;又害怕遗忘,因为不断成长。“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,如影随形”,以前只是欣赏,现在是深有体会,因为我的名字都是爷爷取的。我想念他扎脸的胡子,一年四季都温暖的大手,边看电视边打瞌睡却还不让我换台的威严,给我扎的辫子可以好几天都不用梳头发,爷爷炒的猪肝、熬得鲫鱼汤,还有一些我们都能背下来的他的人生重要转折……

3月14号那天去医院看他,那就是最后一面,奶奶说连天天守在身边的姑姑都不认识的时候,却晓得我和哥哥去看他了。也就是在那一天把他从医院送回家,那一辈的老年人大半辈子都跟黄土打交道,所以最后总是要回归黄土的。医院里那些来送别的人都说,面部特征都发生变化了,时间应该不长了,我当时把这种言论看作是“满口荒唐言”,后来时间给了我答案。

那几天,来家里的人都会来安慰奶奶说,年纪大了,是会到这一步,之类的话语。奶奶说:我知道,但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颗很好用的针,现在却怎么都找不到了,谁都不会一下子习惯的。我想这可能是目不识丁的奶奶这辈子用过的最好的一个比喻,我也突然觉得,在这个时候无论是亲戚朋友,最好的安慰不是讲谁都能说的道理,而是什么都不要说,因为每个人说一次就会让那奶奶谢谢他们的好意,也会更加难过一次。

爷爷去世了,我这一辈子叫“爷爷”的特技也使用完了。而我知道,是水终将流进大海,是花终会落于尘埃。每个人最后都有该去的地方,亲人笑着迎接到来,哭着看人离去,无可奈何无法选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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